心安处即是天堂

■   放疗科  杜明

      敲锣声与音响的轰鸣让人耳朵阵痛，烧不断的香火气息萦绕在鼻尖，亲人的哭泣与朋友的安慰忽远忽近。众人在不大的院子里熙攘，只有父亲躺在屏障后与世隔绝。我不停地按照习俗陪前来悼念的亲友跪拜着，看着相框里的父亲扬着笑意，点燃的纸钱散发热气蒸腾我的双眼，我的眼前变得模糊，思绪不断飘远……

      幼时的我在大山的簇拥下成长，四季分明，湖水清澈。虽然拮据的生活让人犯愁，但小孩的快乐却在大自然中发散。六一儿童节在我们眼中是好比过年的一天，编排的节目，悦耳的歌声都让我们兴奋。除此之外，就是那一双亮眼的白网鞋，穿上它脑袋便会不自觉地高昂。就在我期待万分之时，父亲拒绝了我的请求，认为白网鞋没必要买。这件事烙印在我对父亲的记忆中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渐渐设身处地体会到财富对人的束缚。虽然难以评判父亲的正误，但让我在理解父亲后树立了节俭的品质。于是，在丧葬队问我要给离世父亲何种对联评价时，我便不由得回想起他监门之养的一生。

      夜幕缓缓降临，今晚的任务是“送魂”。当黑暗笼罩，我们便准备出发，父亲的子女由两人搀着出了村，马路上的车辆很少，道路宽敞，小灯铺在两旁像银河，仿佛真的在向天上行进。到达终点时，一行人跪在地上将父亲的一部分衣物和用品淋上汽油，在火星触及那一刻火焰蔓延开来，被点燃的衣物仿佛得到超生变成火光向天空扬去。父亲一生质朴正直，他不擅于言辞，但总会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发生的事情并询问我的生活，虽然他的固执时常令我感到无奈与烦躁，但人好像都是在失去之后才彻悟到可贵。父亲的灵魂混入火星向天空飞去，他可能正俯身看着我们吧。当火焰熄灭，地上的物品消散，我们得回去了，而根据习俗，回去的路上不能回头。

      第二天的一早，我们便架着棺材花圈向老家走去。我选择让父亲定居在山坡的一片空地，抬眼便能望到老家的土房子，我们还将他爱看的书籍放在他的身边。随着两块石板所做大门的闭合，随着一铲铲土将凹陷填平，随着最后一次整齐的跪拜，父亲在人间的一生拉上了帷幕。

      回县城的路上，人们说，我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，父亲可以安安静静看书了。相较于父亲的离世，我们好像更愿意相信父亲过起了隐居的生活。人们也好像总要等待一个人离世后，用盛大隆重的仪式弥补在世的歉意。

      后来，我读到余华的《第七天》，那是一个去世人群的集结地，没有墓地的死者就好比没有房子的侠客飘摇不定，有墓地的死者大都怀着幸福睡去。主人公一行人中只有一个叫“鼠妹”的住进了“房子”，他们带着祝福一路护送鼠妹到终点，而鼠妹最后的要求是，在他们返回的途中，为她开心，不要回头。随着余华小说中的情节在我的脑海中浮现，我明白父亲是否入住了那个“房子”，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在我心中，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宁静。